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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說,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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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聲者:哈哈台旁白哥RJ ➞ 發聲者連結

YOUR STORY, MY SOUND_

YOUR STORY,
MY SOUND_

你的故事、我的聲音
你的故事、我的聲音
二十年過去了,我早年逾不惑,想來更能成熟面對那時候脆弱到稍一輕觸便解體的你,可逝去的時光半點不由人,無法讓我任性地回到轉捩之夜。希望你至今仍好,仍如從前一笑天地生。
二十年過去了,我早年逾不惑,想來更能成熟面對那時候脆弱到稍一輕觸便解體的你,可逝去的時光半點不由人,無法讓我任性地回到轉捩之夜。希望你至今仍好,仍如從前一笑天地生。

作者:凌沖
發生年代:1990~2000年

二十年的時間是這麼如梭般過去了。每當我看到相關的新聞,我總又想起你,隨著你的樣貌、聲音浮現,不曾乾涸的愧疚也如潮浪拍打在心的礁岸。如今,我只能怯怯問你一句:

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 

從小學五年級開始,我便注意著你。父親常在晚餐時間提及你的優秀與桀驁,叮囑我身為老師的兒子可別輸給他的學生,你就更成為我眼中凝注不放的一根釘。雖然是鄰班的一牆之隔,可我盯著你的目光常在你不經意的回首下,被你攫個正著。你坐在教室裡埋首書頁、穿梭躲避球比賽拋擲的球影中、低頭任水龍頭淋漓你的髮與頸,都能在某一瞬挪眼回視我,讓兩造目光在虛空撞出無以名狀的什麼。然後看是誰先撇頭認輸,而那往往是我。即使多次的以眼神交會試探。小學最後那兩年,自始自終,我從沒和你說過一句話。

國中入學第一天,發現我倆分至同班,座號緊鄰,不出幾日,我們的關係親密,如糖蜜成天膠黏在一塊兒。你的開朗燦爛了我的生活,讓每一個上學日都翹首以待。話題永遠聊不盡,從電玩《仙劍奇俠傳》的攻略,到三角函數與方程式的解題,話匣子難以闔上,必須以夜夜的電話線續接白日的未完情事。不知不覺中,你成為我的太陽,我只是你的恆星,依循著你的軌道生活,繞著你而轉。就在某一個夜不成眠的逢魔時刻,我天靈蓋一開,方才頓悟,我愛上你了。

我否認這樣的情愫,繼續飾演知心密友一角。冥冥之中為我們規劃好的劇本,讓我倆在兩次聯考的篩揀下,都就讀同一所高中與大學。這段期間,你的身長抽高,可愛的娃娃臉添了分明的稜線,隱有英氣勃發。你的異性緣好到我在你面前差點掛不住身為好友調侃時應有的笑臉,對一隻隻引來的蜂蝶壓抑如火山蓄積的羨慕、忌妒,咬牙做個行禮如儀且得體的你的兄弟。是啊,我怎麼敢心直口快地對你說我愛你呢?所幸從未有任一小蟲沾染我眼底最獨一無二、最美的這朵花。有時,問起你拒絕的緣由,你回眸定定看我的目光,讓我像小時候又先認輸地撇轉凝視你的瞳。當你欲語還休時,我也在欲語還休前先一步岔開話題。直覺告訴我,將啟的答案會是禁域。

大學的青春如蟬鳴嘈嘈,放肆喧嘩它無止境的能量。你在籃球隊浸濡汗水,成為眾人焦點時,我則在稍遠之處的升旗台邊練習長笛,偷看著你過人的英姿與俐落的拉竿,心的節奏隨著球場周遭的歡呼聲起伏。那時我想,如果告訴你,你最好的朋友愛上了你,我們的關係,是不是會就此走樣?會不會多年的情比金堅,一夕間化作夢幻泡影?

一夜,正在宿舍房內玩電玩《世紀帝國》,殺伐決斷間,你突然來找我,臉色不同尋常。我按捺下惴惴的心,同你去便利商店買了幾瓶啤酒,聽憑你領我窩在司令台上喝將起來。星子疏離,夜風薰暖,你只是悶喝,並不多語,攀上臉頰的酡紅讓我心驚,直拉你手,連忙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突然倒向我,頭抵在我胸口上,就這麼嗚咽地哭起來。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啊?我著實嚇著了,從未看過你如此脆弱的模樣,只能輕摟著你拍背安撫。你的淚水濕透我的衫,髮梢的汗香讓我心慌,手足無措地聽你字不成句,說起令你我都難以承受之事。

你說,你很早就感應到我對你的心意了。

你說,你怕誤判而讓關係變質,不敢貿然回應。

你說,接觸網路後,你踏足男體的圈子,耽溺沉淪。

我想像你橫陳在多人運動後,一具又一具油光水滑的肉身其間,你在我面前衣蔽下的繾綣遐想,全曝光於慾望的汁水下。那咫尺之前我渴望占據擁有戀執的,悉數與我擦身而過,不屬於我。

我才正想開口問你,那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話尚未脫口,你卻快我一拍,說出最後一句話。

你最後說,你得了愛滋,不知從哪個趴場哪個人……。

千分之一秒的反射,讓課堂上長年灌輸洗腦的愛滋患者千瘡百孔、潰爛不堪的畫面充斥腦海,耳畔迴響的是父親嚴詞咄咄地唾棄愛滋患者咎由自取的語出不屑,明明已是開化的二十一世紀,我卻仍深深對未知、對疾病萌發的無以為力感到驚懼。也是在這千分之一秒,輕拍你背的手莫名停滯在半空,身子不由得向後縮移了半分,讓你的頭臉在無倚靠之處。即使剎那後我想佯裝先前的親暱,你也敏銳察覺到,彼此之間難以言喻卻又最緊密微妙的羈絆,是再也回不去了。

你只稍稍回頭,用紅絲滿佈的雙眼,怔怔看著我,眼神宛如幽幽低語:「原來,連你也怕我。」

但這次,我的眼卻連認輸的本錢都沒有,八方四界無處可逃。

那夜後,我再也找不著你。校園尋不得你的影跡,手機只是嗶聲後請留言。我好害怕,理智與情感膠著拔河,根本不知怎麼做才是「對的」。沒多久,輾轉得知你休學,我直奔你家,可你父母阻攔在前,淡漠的面色下透著悲憤,以你身體不適回拒我與你相見。話語中沒表達的似乎是,他們的孩子走到這步田地,我也有責任。

是的,我也有責任,所以才想去彌補、去化解橫亙你我的心有千千結,但不出一年,你家的陽台前掛起招租看板,我只能悵悵然望著徒留下的人去樓空,收拾遺憾。

二十年過去了,我早年逾不惑,想來更能成熟面對那時候脆弱到稍一輕觸便解體的你,可逝去的時光半點不由人,無法讓我任性地回到轉捩之夜。希望你至今仍好,仍如從前一笑天地生。若在遺憾的結尾再狗尾續貂,我想對你說出二十年前來不及說的話:

我一直愛著你,無論你會變得如何,我都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