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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在大多數的時候，身為 HIV 感染者的我，會期待自己盡量以懷抱希望的正向觀點，去述說屬於感染者的生命故事。如果深究這個想法背後的原因，約莫是總不希望自己或是身旁的親朋好友為了自己面臨的處境而感到過度憂慮。但於此同時，或許在內心某個角落總期待感染者可以如同他人一般，不必因為感染了 HIV 就被投以異樣的眼光，或接受差別的對待。
嗯，這是「大多數」的時候。在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已經習慣表現出那個看似如常的自己。但總在某些時刻、某些關係、某些生活的片段，會在不經意的狀態下被提醒「感染者確實正受到各式各樣的差別對待」。
感染者受到差別對待的例子多不勝數，就好比我們在 <我的牙科就診經驗> 系列報導中可以清楚看見，差別對待時常發生在牙科的醫療場域中。不僅如此，我們之前也曾在 <極高比例的 HIV 感染者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 一文中提到，大約有 40 % 的 HIV 感染者曾經歷過各式各樣的親密關係暴力。相對於非感染者，這樣的比例明顯高出許多。
「研究數據」可以幫助我們更客觀的了解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的事實。但是如果僅停留在數據研究及分析的層面，可能會讓我們迷失在重重的數字迷霧之內。在了解數字背後代表的事實之後，怎樣的作法可以具體改善這些不完全盡如人意的既有事實，就是另一個需要思考並且付諸行動的問題了。
以這次報導的研究為例，在我們發現暴力侵害與 HIV 感染之間確實存在某種關連後，怎樣改善或終止這樣的現象，或許是另一個需要探討並付諸行動的議題。
期待每個研究數據呈現的事實，都能有機會成為鬆動及反轉這些不盡如人意存在的基石。
一則在第 24 屆世界愛滋大會（AIDS 2022）發表的研究顯示，在南非，親密關係暴力和（或）性虐待的經歷，會對青少年 HIV 感染者的治療服藥順從度產生負向影響。
於此同時，另一則同樣也是在 AIDS 2022 發表的研究指出，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區，相較於同地區的其他女性，近期遭受親密關係暴力的女性感染 HIV 的可能性高出三倍以上。如果感染了 HIV，達到病毒量測不到的比例也比較低。
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區，是否遭受親密關係暴力被視為當地女性感染 HIV 的關鍵因素。因此，了解並介入處理這些暴力事件將對當地女性的 HIV 預防及治療產生直接的影響。
南非的青少年 HIV 感染者的研究
開普敦大學的 Lucie Cluver 教授在會議中發表了一項長期性研究的研究結果，該研究追踪了 1,046 位年齡介於 10 – 19 歲的青少年 HIV 感染者。研究人員在經過同意後檢視了這些青少年的就醫記錄，並在 2014 到 2018 年間對每位研究對象進行了 3 次的訪談。在分析訪談資料後發現：
- 37% 的研究對象提到曾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或遭受性虐待
- 女性研究對象佔全部研究對象的 57%，在訪談中她們提到：
- 23% 的女性研究對象，終其一生都遭受親密關係暴力或遭受性虐待
- 5% 的女性研究對象，同時受到親密關係暴力及遭受性虐待
- 11% 的女性研究對象，在過去的 2 年之內曾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
有 51% 的研究對象認為自己有穩定接受 HIV 的藥物治療。在納入其他因素並經統計學分析後有以下兩個發現：
- 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與較低的服藥順從度有關（aOR 0.39、CI 21-0.72、p = 0.003）
- 經歷過性虐待也與較低的服藥順從度有關（aOR 0.54、CI 0.29-0.99、p = 0.048）
受益於長期追蹤研究對象的相關情形，研究團隊得以建立一組模型，針對研究對象的體內病毒量進行驗證，並藉以預測親密關係暴力與 HIV 治療間的關係。該模型運算後發現：
- 沒有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的青少年，能夠堅持按照醫師囑咐進行 HIV 治療的機率為 72 %（CI 0.70-0.74）
- 同時經歷了親密關係暴力和性虐待的青少年，能夠堅持按照醫師囑咐進行 HIV 治療的機率為 38% （CI 0.20-0.56）
- 雖然研究對象中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的女性多於男性，但透過數據分析可以發現，親密關係暴力對堅持 HIV 治療的影響，無論對女性或男性都是類似的。
透過這項長期性研究，還能夠幫助我們了解在受到親密關係暴力之後，隨著時間的進展，將會如何影響 HIV 的治療，還可進一步釐清親密關係暴力與是否堅持按照醫師囑咐進行 HIV 治療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
撒哈拉沙漠以南女性感染者的研究
McGill 大學的Salome Kuchukhidze介紹了一項大型的整合分析，研究暴力如何影響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婦女的 HIV 疾病盛行率、治療順從性，和體內病毒量控制的情形。
研究人員蒐集了自 2000 年起至 2020 年為止，具代表性且包含身體暴力或性暴力相關信息的橫斷面研究結果。該研究最終共採用了來自 30 個國家的 50 項研究數據。在其中大約一半的研究數據來自東非，只有少數的數據來自非洲南部。
該研究包含 27.3萬份，年齡介於 15 到 65 歲，曾結過婚或有過伴侶女性的相關數據，在當中顯示：
- 32% 的研究對象表示，一生中有遭受過身體，和/或親密關係暴力的經驗
- 22% 的研究對想表示，在受訪日之前的一年內曾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
在納入其他因素並經統計學分析後發現以下的關連性：
- 感染 HIV 的機率
- 一年內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的研究對象（n=19,179）感染 HIV 的可能性高出 22 倍（CI 1.51-6.85）
- 一年內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的研究對象，在過去的四到七個月內感染 HIV 的可能性也高出 75 倍（CI 1.26-6.00）
- 接受 HIV 篩檢情況
- 該研究發現 HIV 篩檢狀況與近期經歷的親密關係暴力之間沒有直接關連
- 感染後接受 HIV 藥物治療的比例
- 雖然沒有很大的差異，但最近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的研究對象接受 HIV 藥物治療比例較低
- 體內 HIV 病毒量控制情形
- 相較於其他的研究對象，之前一年內曾經歷過親密關係暴力的女性 HIV 感染者（n=5,627）體內病毒量測不到的比例低了 9% （CI 0.85-0.98）。研究團隊認為這樣的結果可能跟治療中的服藥順從性有關。
發現事實是不夠的
雖然這兩項研究的設計非常不同，但從研究結果依然可以發現，親密關係暴力對 HIV 感染者的服藥順從性等各個層面產生了負面的影響。在座談環節時，與會人員討論了 HIV 與親密關係暴力之間是如何產生關連的。
對某些研究對象而言，感染 HIV 是由於受到性侵。於此同時，對於某些研究對象來說，因為他們感染了 HIV ，所以受到親密關係暴力的對待。
然而，研究團隊在座談過程中也提到，感染 HIV 及親密關係暴力之間的因果關係，遠比想像中的還複雜的多。
Kuchukhidze 指出，他們的研究數據顯示，研究對象受到暴力對待的經歷先於 HIV 感染，因此親密關係暴力不是感染了 HIV 之後的結果。然而，現場一位聽眾則提到在確認感染 HIV 之後，親密關係暴力常會隨之而來，並指出HIV 入罪的法律條文間接鼓勵了親密關係的暴力行為。
事實上，感染者受暴的經驗（特別是在親密關係中持續受到的各種暴力），如何影響 HIV 治療的順從性，和/或 HIV 治療的效果，目前仍無法完全確認。儘管如此，這個研究仍可以讓我們清楚的了解目前缺乏有效的感染者受暴預防措施及受暴後的輔導機制。另一方面，藉由該研究，也讓我們意識到相關政策的介入有其急迫的必要性。
座談現場一位觀眾說得很好，他提到：
「…有那麼多相關的數據被分析及討論，但無論感染者或非感染者，我們面對親密關係暴力時，就是會感到無能為力。我們總會在路上遇到被打得半死的女人，但仍然無法做些什麼。因此，在打擊親密關係暴力的這件事情上，我們需要每個人，還有更多政府部門的參與。僅僅只是意識到社會中存在這個問題是不夠的！因為實際的情況是，根本沒有任何具體的作法可以改變親密關係暴力的問題…」
Cluver 教授表達同意且回應說：「我們有時會過度沉溺在數據分析之中，因為數據分析遠比真實的人生來得容易許多…」
參考資料：
Cluver L et al. Impacts of 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and sexual violence on antiretroviral adherence among adolescents living with HIV in South Africa. 24th International AIDS Conference, Montreal, oral abstract OAD0503, 2022.View the abstract on the conference website.
Kuchukhidze S et al. Impact of intimate partner violence on women’s risk of HIV acquisition and engagement in HIV care cascade in sub-Saharan Africa: a meta-analysis of population-based surveys. 24th International AIDS Conference, Montreal, oral abstract session OAD0505, 2022.
View the abstract on the conference websit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