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宇
文章背景資訊:2019-2021年,台北市診所
小宇親自發聲,
把自己的牙科就診經驗說給你聽
嘟、嘟、嘟、嘟、嘟。
電話聲一邊響著,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比平常更劇烈地同時跳動。
我:「您好,我想預約洗牙」
護士:「您好,我們這幾天都預約滿了喔,最快能預約的時間是下禮拜三下午三點,請問您想預約什麼時段呢?」
我:「那就請幫我預約下禮拜下午三點。」
護士:「好的,想請問您貴姓?電話號碼是?」
我:「那個因為我是HIV患者,已經U=U,想先請問一下你們醫院有接受HIV患者洗牙嗎?」
護士:「嗯……應該是沒問題,你等一下喔,我幫你問一下!」
在得知自己確診後,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年多。經由穩定服藥,使病情得到穩定控制的情況下,成了U=U的自己,心態也漸漸調整,做好與病毒共存長期抗戰的準備。
相較於確診初期,由於怕曝光身份的關係,從前的「跨縣市領藥兼小旅行模式」,也在某次鼓起勇氣的情況下,自我突破的改在位於自己工作處不遠的鄉鎮領藥(但仍非在所處的鄉鎮)。
記得在那之前,有次橫跨縣市回到台北領藥時,突然間鼓起勇氣,想試試看預約附近的牙醫洗牙,接起電話的便是方才那話筒裡的年輕女聲,她的整體態度也算溫和有禮,因此讓我稍微放下心中緊張的情緒。後來,話筒傳來她與醫生的對話,我聽到了像是執業中的年長醫師對他的答覆。
「你跟他說我們醫院設備不足,沒有辦法接受他的預約就好了。」
「喔……好……。」
「喂……不好意思……那個因為我們醫院設備不足,所以可能沒辦法接受您的預約喔。」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
本以為自己的第一次預約嘗試,便幸運地遇到一間友善整所,頓時出現的一線生機,卻又瞬間被熄滅,像是不經意點燃的線香,淡淡的燃燒,裊裊餘韻,再被活生生地存在著,卻毫不在乎的什麼,給任意捻熄。但我想,也許當下醫生有他的患者,他也有他表達上的壓力。我試著這樣理解他。也並不完全怪他。
我想起在我還不知道自己感染HIV病毒前,因為急性感染導致發燒與牙齦腫脹疼痛的關係,在計程車司機的建議下,來到一間東門捷運站附近的牙醫診所。後來我卻意外發現,離我領藥的指定藥局不遠處,剛好就是我確診前所看的那間牙醫診所。像是命運般。
我記得我第一次訝異的發現這個巧合時,一開始我有點慶幸的想著:我是在確診前看診的,已經留有看診紀錄,這樣或許他們就不需要幫我建檔,便可能不會知道我罹患HIV?這樣以後也許領藥時,我就可以順便洗牙。
也許你會覺得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但當我自己穩定服藥,成了U=U,我是否能夠擁有人權,能夠豁免於告訴醫生自己確診(甚至其他人)的道德義務呢?
當我把這樣想法告訴我的個管師時,個管師淡淡的說:「你插健保卡時,他們就會知道你有HIV了。」
我:「那你們有友善的牙醫診所名單可以提供給我嗎?」
個管師:「曾經有友善的醫生願意看診,但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去那裡看的時候,最後他也沒辦法承受各種層面的壓力。」
我:「那我可以直接在台大看牙醫嗎?」
個管師:「就我們的立場,我們還是比較建議你直接去一般的診所掛號。他們應該都有足夠的知識去應付了,連B肝他們都可以處理,哪有什麼不能處理的。」
我想起自己在發燒時,面對我因發燒而牙齦腫脹的狀況,同時看診的年輕醫生有點緊張的跟我說:「你要不要等退燒後再來洗牙?」,面對醫生的回應,我感到不解與無奈。卻也別無他法,或許是那樣的表情?引發他作為醫者的惻隱之心?在他一陣內心交戰後,突然說:「好,我幫你洗牙」。說真的,這句話會讓我一輩子永遠記住。我很感謝他,在評估了可能的風險後,還是幫我洗牙的那股善良與溫柔。(而他與電話裡的醫師似乎是一對同時執業的父子。)
後來,我想起自己在生病之前,在每年一度的例行性洗牙中,曾經有醫生告訴我:「你的牙質很好,到老應該都不太需要擔心蛀牙的問題。」
那讓我多少有點慶幸,在確診之後,免疫力下降後,我比較明顯的問題只是牙齦相較健康時,稍微萎縮了一點,容易卡食物在牙縫中,這樣我自己還可以處理的問題。但也常常會想著:都已經生病兩三年了,比一般人還更需要照顧身體健康的我,還是要找機會回去看牙醫吧?
於是在那次領了藥後,我突然想著:不如就試試看吧。反正應該也不行,被拒絕也是理所當然,做好心理建設,沒有什麼損失。畢竟在之前看過的相關文章與實際做過的調查中,你會發現這個台灣號稱最先進文明的城市裡的牙醫師,不願意接受HIV患者的就診比例還是這麼高。這就是我們日常所必須面對的現實。
那天,在聽完年輕護士的無奈且略感抱歉的拒絕後,我雖然有所預期,內心依舊頓時微涼,自己告訴著自己:「果然啊……怎麼可能就讓我這麼順利的成功呢?」再鼓勵自己般的想著:「沒關係,不要難過,要堅強。」
直到現在,生病快三年了。我還是沒有看過一次牙醫。
後來,我知道了高雄似乎有一間友善的牙醫診所,主治醫生勇敢的說他們願意幫我們看診。我想,在我確診滿三年前,我想,我也終於能夠不必膽戰心驚,去看我生病後,第一次的牙醫了。